一个画人为了悟得前贤之法,可以勇猛精进到何种程度?纵观画史,慕名而来的门下走狗数不胜数,而隔代相传的门徒实属罕见。前贤已去,如何面见亲授?抑或别有他法?
十余年来,啸天先生深研大千的绘画技法及媒介材料使用之法,总不得解,种种谜团萦绕不去。他翻阅典籍,爬梳史料,以期在只言片语中求得参悟。
2019年,啸天先生远赴台北参观《纪念张大千诞辰120周年画展》,之后专程前往摩耶精舍,细察大千先生画案遗物。在梅丘之下,他跪拜了大千先生的灵厝,足见虔诚。后又特地辗转至台湾南投,在长春棉纸厂和广兴纸寮——大千先生生前专属用纸制造厂——分别定制了大千喜用的宣纸。如此这般地遍寻蛛丝马迹。
自台返京之后,如获天意,爰翁的笔墨与案头诸法竟被其一一破解,尤其是爰翁密不传人的“纸法和水法”。啸天先生在反反复复泼泼洒洒中果真得到了一些转基因的真传。
啸天先生不是大风堂中人,未从大门入,却因一向专志,终如顿悟般翻窗落地,真的站到了他神往的中心,大千精神的原乡。他把大风堂破墨泼彩的精髓、真实的传统呈现到了观者面前。
《朝云出岫》破墨泼彩山水,款识:湖山风月原无主,云吐峰烟隐大江。纵目一观,云山莽莽,气象浑元,大江浩荡,群帆竞发。老松斜出于崖,高士杖迳于道。此画为六月盛夏之作,于暑中得见暮光清寒,而满目生凉,好画才有这种秉性。
于墨色混沌之中造山取势肌理隐现,深渊峭壁湿意淋漓,青绿明快秀掩天光,翠境朦胧不可尽窥。
云山“虚幻”凄迷笔踪,为“六法”所不容,当于混沌之中写入“实境”,以老道笔墨使山门、房屋、树木与山径高士胜出于晴岚景象。如此一来虚实相生,既有自然水墨之偶发天成,也有骨法用笔之锥木之功。
恍兮惚兮,醉之醒之。古道最为醒目,通向何处,或绝顶山巅或故地柴门,颇具象征意味。
泼墨云山虽以水墨自然成韵,但也并非一蹴而就,需数次,乃致十数次,多层多次地随机应变,唯以“覆水、覆墨、覆色”,“撞水、撞墨、撞色”之“溶绘”手段,方可参出烟云弥漫的生动气韵。这是啸天先生从爰翁案头悟来的珍贵“水法”。
《李俊民诗意》为浅绛与泼墨交相,题识:笔下江山取意成,一峰未尽一峰生。凭谁试向行人问,水郭烟村第几程。元人李俊民诗意。
山川古秀,视野开阔,展卷可穷千里。青山见我与我见青山,相看不厌,水郭烟村想是第几程便是第几程,程程皆如初见。
主体山峦以活墨泼成,再以屋漏痕笔道儿写出沟壑脉络,笔踪率意松灵。左视苍润峦巅金顶飞檐,着意沉秀;右视闲散山麓层林疏淡,诠释明秀。
浅绛敷于阔浦峦间、屋面、丛树、近船远山,如临黄昏如遇秋爽。使观者眼前一亮一暖,画图醒来,人便醉了进去。
此画不足之处,便是题识散漫,使得左侧空间过满,微微打破了画面的平衡。挽救之法,于右上角处钤以闲章。
近几年来,啸天先生的破墨泼彩,总在刻意无意之间留些惊喜,落处虽小,却有四两拨千斤之势。多在画面底部,即云山南部,或居左,或居中,或居右,以写意或入骨之笔写成老干苍枝。南山奇木,枯寂斑驳,粗粝伸张,犹见风神。《朝云出岫》与《李俊民诗意》亦不例外。这便是深入读画的益处,读进去了,如小道拾遗,且不用上交,转益充盈私房。
《秋叶鸠石》花鸟一图,题识:写生以宋人为最,物理物情物态三者具备,元明以来每况愈下,有清三百年更无可比者。
可做后来者拾级而上,妄追宋人。
此画每一笔皆用心,静逸而富生机,第一生机在石,第二生机在叶,第三生机在枝,第四方在鸠鸟儿。
石,为奇石。起伏明暗,顽中见皱,于皱中又见骨气。石体玲珑通透,于透中显现灵气。灵气与骨气相交,如出窍之魂,游息之魄,旋律尽出。石不能言,于我一曲一折皆是妙语。此石虽以墨而生,然五色俱在,可越秋叶斑鸠,成为夺目之处。
秋叶似以钉头鼠尾勒成,寥寥数片,下密上疏。花青叶脉圆转有力,一丝不苟。虫蚀之叶因五分残缺中显得十分可爱,将落未落反生一派生机。
枝干苍劲,啸天先生画老树为一绝,未见失手。虽是简单出枝,但趣味已足。
至于斑鸠,腹羽松软细密,尾羽以赭石加墨而见功力。这只肥鸟,神态谨慎,一时半刻不会受惊而飞的。
整幅画作视觉偏凉,石叶枝鸟已然皆老,呼应了秋意。
《高士巣松》一图,题识:爰翁巢松图大意,颍上新亭瞰一川,几重旧址敞幽关。寒声北下当轩水,翠影西来扑槛山。远目静随孤鹤去,高情常共白云闲。知君久负巢由志,早晚相忘寂寞间。
悬崖上凌空而生的云中老松,低头沉思的独孤隐者,类似高士在啸天先生画作里出现频率极高。虽身不能至,心向往之而画意先达。
老松浑然天成如龙如凤,苍虬秀逸。高士倚松枕石,不看高也不看远,大概是已在云梦之中了。在逼仄之崖角,梦境可有出路?向上是空,向下是空,向前是咬定青山不放,向后定是死磕红尘咬牙不从。
悬崖险境,若仰视构图,定如九天落石一般扑面而来,造成观者压迫之感,所以常有奇气而生。啸天先生偏以俯瞰视角构图,奇险之境得以包容,不正面对抗,弱化悬崖之悬,化奇为平,化险为夷,风轻云淡之中突显岩的硬气、松的雄气与人的静气。如高明的小说家以温柔之语叙杀伐果断之事。啸天先生总有不平之气,于此图细节之处竟现些许圆满之意。
也许是破墨泼彩钻研透了,啸天先生的纸上墨法近臻于化境,专注自然,大气分明,别有一番美妙之感,连带观者也一同进入了自由世界。
且啸天先生的画作,清气、雅气、静气、文气、书卷气一个不少,观之有世外之意,禅悦之喜。文化修养、人格品质至此,难能可贵。
作为一个布衣画者,啸天先生似乎已经找到了未来的画格方向,整合破墨泼彩和传统工笔的表现手段,尽精微致广大,形成自己的风貌雏形。大千先生晚年碍于眼疾,画不了细致之物,只能使用粗犷的笔墨写意。啸天当下,白眉长硕,目力迥然,精力弥坚,所以能画大千先生目力之不能,似是圆先师之梦,更是破自我藩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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